米芾一向高傲自大,他认为“张颠俗子,变乱大法”,但对孙过庭却很认可。《书断》中称:“孙过庭草书《书谱》甚有右军法,作字落脚着近前而直,……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清代的孙承泽在《庚子销夏记》中写道:“唐初诸人无摹右军,然皆有蹊径可寻。独孙虔礼《书谱》,天真潇酒,掉臂独行,天意求合而无不宛含。此有唐第一妙腕。”
王羲之如是,孙过庭如是,其它的一些大师亦如是。过去如是,现在亦如是。王羲之、孙过庭算是幸运者,虽然时间长了些还有“贤者改观”,终有出头之日,那些遇不到贤者,贤者不“改观”者,岂不是老死于斗室草野,淹没于喧海了。
书法如是,“相马”亦如是。一千多年前的韩愈发表了自己的相马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之也。”这是一种极不正常,极不公平的现象,但是千百来人们却拿它没有办法。只有求贤、等贤。有了千里马不行,还得先找伯乐。一般人对此无奈,“圣人”对此亦无奈。孔子对此感叹曰:博学深谋而不遇者众矣,何独丘哉!”
“相马”如是,其它方面亦如是。科举制度是封建社会的一项重要制度,这一制度为社会下层人士进入最高统治集团朝庭提供了一个通道。科举考试也就成了举国大事,以文章取仕,朝野上下人人皆知。一篇文章定终身,谁的文章能评第一?谁的文章该评第一?谁该入榜?谁能入榜?谁被落榜?每一次考试的前前后后都围绕着这一问题上演着各式各样的喜剧、悲剧和闹剧。朝野上下一起参予,大家都在作文章。考生作的是应试文章,考官则作的是评判文章。考生的文章是死的,考官的文章是活的;考生的文章是被动的,考官的文章是主动的,考生的文章变数很小,考官的文章变数很大,考生的文章是被决定的,考官的文章才是决定的。考官们作什么文章呢?作文章评判的标准和评判方法的文章。由于评标准是模糊的,评判方法是主观的,考官们文章的空间就很大,大到了可以把“天”戳破。科举考试出现过许多问题,考案几乎每次都有,其中几次大的考案轰动了全国,牵扯到朝庭,牵动了皇帝,不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局面和结果呢?我们说一切的一切都出在评判上,出在评判的标准和评判的方法上。其评判标准是定性的,其评判的方法是主观的。标准就是一把尺子,尺子就应该有刻度,刻度就是“量”,有了量的概念,测量才能得出准确的结果。现在这把尺子是定性的,定性只给出了区间和范围,区间和区间,范围和范围之间的界限又是模糊的。加之,评判的方法又是主观的,主观就不可避免倾向性和随意性。这就是说评判使用的是一把没有刻度的橡皮筋尺子,用这样一把尺子,就得不出准确的测量结果。评判是一种“良心评判”,良心评判就难免滥评、乱评、妄评、错评。良心评判加上橡皮筋尺子就使得评判失去了公平和公正,也就没有什么信度。
传统的书法评判我们说了属定性评判。在定性评判中具体的评判用的是形象比喻说话,在形象比喻中大都是以物喻书,如风、雨、雷、电,龙、蛇、禽、兽,山、水、石、木,刀、枪、剑、戟,等等,乃至屋漏痕、锥画沙,各式各样的人物形象,可以说世界万物都可以作为喻体。这种形象评判相互间很难比较,谁能说清楚龙好还是蛇好?山好还是水好?无法比较,只能各说各的。依此写出来的书评文章,千篇一律,百文一面,虚词连篇。同一篇文章,换个姓名对谁都适用。读起来好象说得很有道理,放下文章细加思考又不是那回事,好、坏、高、下无法区分。风、雨、雷、电诸多不同的个体犹如风马牛一样互不相及。要想让他们能够比较,只有从各自不同的具体中抽象出一种共有的概念,即必须从形象上升为抽象。以抽象概念为标准,比较才能进行,比较才具有意义。以往的书法品评始终没有脱离其具体形象,没有从形象上升到抽象,没有形成一种统一的抽象标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往的书法品评始终存在着一个说不清、辩不明的问题,存在一个谁说了算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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