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阳光》
关于现代文人画
“我更强调绘画的可叙述性”
记者:您不久前出版的新书《文人画宣言》中,深刻分析了中国文人画的成因、发展及艺术特征,读后印象最深的是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和郑板桥“一枝一叶总关情”所反映出的文人画的两个重要属性:文学性和直抒胸臆。美术界评价您的绘画属于“现代文人画”,您认同这一概念吗?如认同,您的“现代文人画”与古代文人画有何异同?
冯骥才:我的画属于“现代文人画”,这个概念是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画家程十发提出的。他说:“什么是现代文人画?你们去看看大冯的画就知道了。”后来我去日本举办画展,平山郁夫也认为我的画属于现代文人画。我成名于文坛,一般人不知我有一个漫长的丹青生涯。从1961年到1990年,我画了近30年画,其中包括临摹古画,在此过程中基本掌握了传统中国画的技法,有了坚实的宋画基础和线描功夫。我认为中国文人画有四个基本特征:一、直抒胸臆;二、张扬个性;三、将中国画文化化,即文学性;四、创造了一种全新的中国画样式,即将诗、书、画、印熔于一炉。
至于我的现代文人画与古代文人画的异同,我认为,我在直抒胸臆、张扬个性和文学性这三方面,均继承了古代文人画的传统;唯一的差异是,古人强调诗与画的结合,我则更强调散文与画的结合。诗是把大千世界的感受凝聚于一点,用最简洁的句子表达出来;绘画是把一个动态的世界变成一个静态的瞬间。在这一点上,诗与画最容易结合。散文是线性的,一句一句不断将意境深化。我希望我的绘画更像散文,更具可叙述性。比如,“太阳还未出升前,田野是寂寞的,模糊的,大地还残存着夜的阴影;这时,天空开始在迷离处透出一些晨曦,在星星点点的积雪处反射出亮光,最早的一声鸟鸣在极远处清晰地响起来……”我完全可以把这一散文的意境转化为绘画语言——用浓墨渲染夜色中的大地,极远处用曙色扫上一笔,一群小鸟振翅飞翔,留下一片很大很冷的天空。强调画面的可叙述性,这是古人所不及的。
关于传统与借鉴
“我基本的元素是中国画的”
记者:我注意到,您的画从画幅比例到光影透视效果,都吸收和借鉴了西洋绘画的形式和技法,显得既清新独特又富有时代气息。
冯骥才:我基本的元素还是中国画的,如对毛笔的运用、线条的韵律和审美,墨色的变化等,中国画的几个基本元素都具备。我画中所有的颜色都要与墨说上话;只要说不上话,这幅画就失败了。
以笔墨为主,是我绘画的基本特点。当然也吸收了一些西画的手法,如讲究笔触和肌理,像“皴”一样表现山石的质感和立体感。我还会用一些厚的颜色表现物体的肌理效果,但这种肌理仍有“皴”的味道而非油画的笔触。但我比较喜欢强调光的运用——光是生命的元素,因为有太阳光的照射才诞生了世间万物。我尤其喜欢黄昏中的逆光,在逆光中可将生命看得更透彻。如一片树叶,在逆光中看时是鲜亮的,连叶中脉络、汁液的颜色都一目了然。幼时,我喜欢把双手蒙在眼上看太阳,这时的手是红的,里边是血的颜色,那是世上最美的红色,我们永远调不出那种颜色来。阳光使万物充满生命,也充满神秘感;光线给我无限的绘画灵感和冲动。
记者:这也是您对传统的最大突破吧!
冯骥才:对,我们要把握传统绘画中一些最重要的规律和最基本的要素;但当传统表现手法已不能满足今天的需要时,就要有自己的创造。任何时代画家的任务都不是复制和克隆古人,古人已完成他们那个时代的使命。画光,恐怕是我今后的绘画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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