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画家张道兴的绘画艺术
军旅画家张道兴的绘画艺术
王思强
张道兴,一个有着近50年戎马生涯的军旅画家,之所以为人瞩目,享誉画坛,凭的是他一系列表现英雄主义主题的历史题材画,凭的是他富有诗意的意境营造,文人画水墨语言的拓展,并以其丰厚的生活积累预示着他今后广阔的绘画艺术发展空间。
融进生活的军旅画家
也许因为是一名军人,但更多地是因为肩负的社会责任感,张道兴的绘画创作始终与生活贴近。可以说他的作品全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是生活艺术的升华。
在工厂、在矿山他最关注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工人,他赞美他们在机器的轰鸣与撞击声中,在各色烟尘中接受着高温、噪音与尘埃的洗礼。在武警部队的练兵场上,他见到的却是又一番景象,那里有“黑旋风”、“铁罗汉”,那里有冲杀声、喊歌声。来到他们中间,张道兴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一位小武警的手指上,那里沾着黄土、泥沙,露出了伤痕与血迹。他没有知觉到?不会吧,张道兴在想。不一会儿他的想法便被战友们各自方言的攀谈所代替。步兵班长,用他那双粗关节的手在为整装待发的战友扎紧着子弹袋上的小小绳扣,动作真叫麻利……。正是这样一些既平常又动人的身影长久地留在心底,那就不能不使他想到一句话:“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那就是中华民族在这个广阔地域里保留着几千年的精神,那种自强不息、刚毅进取的精神。
生活给画家以感染,给画家以启迪。
张道兴深刻地认识到下基层体验生活是常下常新有意义的活动,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智能训练,它会强迫你动脑筋、长记性,不时地激动一下,感叹一下,思考一下;二是技能训练,它会调动你的手,作为画家,你就会动手写生,这些写生可以是素材性的,也可以是目的性或半目的性的。在不具备写生条件时,还可以多按几下照相机的快门;三是体能训练,可以活动活动,力所能及地走一走,爬一爬山,涉一涉水,有时会让你自为以是,有时又会让你自以为非。
下基层体验生活是个完成创作的大前提,有了米就好下锅了。但张道兴知道,虽然这些自然形态的生活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有着创作源泉的意义,但是这样的社会生活并不是艺术作品。画家不应该简单的描摹生活与照相生活,而应该通过实践观察、体验,能动地概括典型,改造、升华生活,通过创作集结、提升那些优秀、真切的部分。
中国画《儿子》是张道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65周年之际完成的。这样的题材,也是他参军40多年最为熟悉的生活。但他还是多次再度深入生活。他在创作的随感中写道:“我也曾多次上舰、出海、上岛。舰上的水兵,坚守战位,风行海上,个个生龙活虎,都有顶天立地无往不胜的气慨。然而也就是这些水兵,与全体解放军指战员一样,在乡亲父老面前,则是听命父母的儿子,永远是个儿子。元帅、将军、士兵,都应当是人民的儿子”。陈毅元帅在他的诗中这样写道:“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亲生父母,我是斗争好儿郎,革命强中强”。他在渔村、海港和城镇,这样的军民情谊随处可见。然而,把这些最为常见的事情转化为一件艺术作品,还是觉得难度很大。为此,他又多次深入生活,又打过若干腹稿,又自我否定过多次。最后终于还是被生活所鼓舞,被创作热情所驱驶,尽可能地把握与它内容相统一的形式。”
历史的英雄主题
我们看张道兴的作品,几乎每一幅作品,都直接或间接地包含着复杂的历史因素,而这种对历史责无旁贷的参与乃是主体意识觉醒的结果。《脚踏着祖国的大地》中那些共和国的解放者们,是昨天的农民、今日的战士,庄严刚毅的表情展示出英雄群像,并赋予他们平凡、朴素、无畏的普通人形象,从而透出深刻的历史内蕴,这正是张道兴军旅绘画的特点。创作于80年代的《脚踏着祖国的大地》,截取了解放战争时期人民军队铁流滚滚、横扫蒋家王朝的一个片段作为创作主题,画面恢宏阔大、气势磅礴,以一当十的美学原则表现历史的伟大转折;画面尺幅巨大、构图饱满,线的语言力度及内蕴的丰富性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黑、白、灰的平面构成挤压出一股强劲的气韵;画家深情地刻画了年轻战士们肩负解放全中国重任的形象,遒劲的墨线勾勒出他们勇武的雄姿,黑色的烘染造成势不可挡的气势,点、线、面在总体构成关系中凝聚着外向的张力。这件作品,突破了水墨画技巧、材料的限制,表现了炮声轰轰、硝烟弥漫、铁流滚滚的史诗般历史场景,变水墨的狭小天地为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它对当代水墨画坛的冲击不仅是表现方式和审美情趣的革命,重要的是它带来了主题性创作和历史题材绘画新的美学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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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听雨》、《不尽长江滚滚来》中的陈毅与粟裕两位革命前辈和军事家的形象刻画及环境表现,充满了浓郁的历史感,表现了开国元勋们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坚定乐观的革命精神,给人以久久回味和难以忘怀的印象。《疾风》则意在表现和平建设时期,祖国卫士捍卫领土、不怕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塑造了新一代军人勇敢顽强的英姿……;其它如《让路》、《堤》、《儿子》都显示出凝重的历史意识,显出画家营造的总体历史气氛,表现出共和国解放者和保卫者两代气若长虹的壮志豪情。
看张道兴的创作,不乏一种积极向上的历史感受,又无不受到一种震撼,尤其以军旅为主题的创作与历史画创作都不是简单地事件渲染与演绎,而是一种对历史思考的角度与参与历史的方式,他的目的在于从更广阔和更纵深的历史背景中表达一种思想、延伸一种意义。从《茅山听雨》、《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让路》到《疾风》、《堤》、《儿子》及《蜀乡舞狮》、《秧歌》等作品都弥漫着一种拂而不散的特定历史情感气息,并自然透出祟高感和神圣感,浸润着画家和观者。可以说,在伟大的历史长河中,画家为我们奉献的是一批平凡的历史创造者的形象,但谁都无法否认他们精神的崇高和闪光的人生价值。
张道兴以一系列主题性创作表现了他让“艺术参与历史”的极大志向。而这里的参与历史,作为画家观念形态的表现,不是说教,而是渗透在整体的气氛营造与具体形象的刻画之中,对历史的思考又总是伴随着具体人物形象塑造和情感表达的。同时通过历史和现实等史实及人物的绘画表现,自觉地讴歌人民军队可敬可泣的历史业绩,让人们铭记历史、珍惜现在,让人们通过战争年代和和平建设时期的事件、人物的生动形象和图式领悟历史和历史的逻辑,以此来确定思考的内容、方向及人生价值观念。
诗性的意境塑造
诗性,始终是张道兴在艺术创作中的追求。特别是90年代以来,他看重于水墨艺术诗性的探索,在一系列作品中都体现出对水墨诗性的深度追求和画面意象的努力,并构成明显的个人化诗性特征与风格。
在作品《渔家针线》、《渔家》、《草原行》、《酒寿舞》、《蜀乡舞狮》、《高跷戏文图》、《秧歌》中,可以看出其诗性特点,体现为这样三个方面:首先,着重挖掘题材本身所蕴含的诗性,并注意以普遍的情感引发观者的共鸣。比如《渔家针线》中平面化处理的图式,简洁明快、墨色沉沉的背景上烘托出两个补网的红衣绿裤的渔家女,在墨色背景的对比中,尤如一道南国海边的风景,和谐、安宁,富于生活的诗情。从构图到色彩,再到情调,情景交融,洋溢着水墨艺术表现平凡生活的诗性;而《倔山行》、《草原行》正是通过对比生活场景的汲取,以刚与柔、虚与实、浓与淡、黑与白的对比关系造成节奏与韵律的绵长,给人以韵味无穷的感觉。其次,是形式意味所展示的诗性;以具像造型为特征的创作,如不把题旨、意蕴引向形式意味,并导致诗性的引发,那么这种作品不是平庸便是毫无意义可言,我们在前述的作品《秧歌》和《蜀乡狮舞》中都能看到画家着意于平面构成、笔墨形式及符号特点的创造性操作,这一切统归于诗性,并无一例外地洋溢着诱人的美感魅力。最后,是诗性对画家的唤醒,对艺术的唤醒;画家把诗性作为观照世界的角度与方式,诗性地看待生存,诗性的人生体验,诗性的水墨反应,这就是张道兴水墨艺术复归诗性的基本逻辑进程。
《秧歌》、《蜀乡舞狮》等最典型地体现了生存的诗性、体验的诗性、艺术反应的诗性。因为诗性,这些作品就显现出与众不同的完满境界;就作品而言,可以看出这种诗性大体是由黑白的反差、红绿色的明丽、民俗的浓郁、乡情的丰厚并借助率意拂荡的笔墨形式,在激越的节奏之中浮现出来的。这种诗性最生动、最鲜活地折射出生命感性形态。
诗性的唤醒,不断刷新着画家的艺术观念,并给其艺术注入新的活力与生机。事实上,《秧歌》、《蜀乡舞狮》、《高跷戏文图》乃至《渔家针线》、《草原行》、《酒寿舞》等作品,共同勾勒出张道兴重感觉、讲笔墨的倾向,表现出他对氛围、情绪、情调敏锐的感受力以及把感觉之新颖,表现之灵动凝定在因式之中的能力,因而,使作品笔饱墨酣、色彩明丽润泽,显得丰瞻美满、浑然整体,并且在力图消除叙事性,消除人为语言的痕迹,表现出水墨艺术的无穷造化,把视觉化的点、线、面融入在图式构成之中,在相对完整的画面中实现表现和表意作用。作为军旅画家,张道兴深知军旅绘画应自觉纳入艺术层面,而不应仅仅满足于对事件史实、情节的叙述性描述。积数十年的艺术实践经验,他认为艺术作品经久不衰的魅力,不在于对事件、情节的完美描述,而在于以纯化的语言方式,表现一种美感及其所蕴含的精神,不但具有视觉效应,而且能够永远活跃在创造性的审美现实之中,甚至超越时空,存在于现在、过去和未来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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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京城老丐 2005-9-19 19:48 回复此发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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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语言的拓展
在近几年来张道兴的水墨画探索中,虽然他在努力推出新面目,然而他更多关注的还是如何对待中国画的优秀传统。他常常把中国画的创新与坚持线的笔法塑造和坚持戏改中的“不失耳音”联想在一起。如果京剧创新,改得京腔、京味全无,吐字发声特点和表演程式全无,也就是耳音全无,京剧的面目也就不存在了。张道兴认为,如果中国画的创新,把其特有的笔法、墨法、色法等等味道和程式通通去掉,那么中国画的“耳音”也就不存在了。我们不要怕谈传统“程式”,京剧、中国画都有强烈的程式,我们应当坚持汲取中国画传统程式的优秀部份。中国画的线与中国书法的结合,有着相通的笔法,因而产生了极为独特而深厚的民族文化气息。透过线的面目,可以看到作者的个性,还可以看出笔法的时尚风貌。朱耷、金农、虚谷、吴昌硕、潘天寿的作品给人们留下的印象不仅仅是生动的物象,更多的则是强烈的线与线的笔法个性。
我们今天应当着力研究笔法,更应当研究传统笔法与造型之间的关系。京剧的音乐与唱腔之间的配合,有极似中国画的造型与线的关系之处。以京胡为主体的音乐,一方面辅助于京剧角色的演唱,另一方面却有自身的“自有我在”的表演方式。精采的京胡演奏过门,会博得掌声,杨宝忠操琴表现得尤为突出。中国画的线也正是如此,既有线为完成造型的作用,又有独立于形之外的主体的“演奏过门”。看来“骨法用笔”的含意似在于此。笔法可以决策线的面目,而线的面目又可以确立形的特征,而形的特征又在推动作品建立风格。因而,在创作中张道兴特别注重线与线的笔法的表现,吸收了北碑笔法与斧劈法,以此不断强化自己方峻奇厉的笔法意识。以巨幅创作《儿子》为例,其整体构成关系是建立在黑、红、白关系之上的。笔墨处理,尤见匠心,画家以极富个性的笔法,用方笔、侧锋组织人物造型的线的节奏,并加入“斧劈”似的皴擦,线、面结合完成画面主体人物——父与子的强烈黑白关系塑造。为刻划一代新人的水兵“儿子”,画家调动了“以淡破浓”的手法,又以重墨、繁染、复线塑造了“父亲”,烘托穿白色水兵服的儿子,形成跳跃的黑色,并以此调动水墨艺术手段,调整张力,以展示父子两代英雄的精神气质。作品线面结合,皴擦渲染,墨层分寸适度,线的运动游刃有余,技巧、题旨浑然整体,显示出把握水墨语言、纯化水墨语言的纯熟,而由此塑造的形象虽多为具像却又是非完全写实的,由于与整体关系的相和谐而毫无剥离的痕迹。
在张道兴看来,水墨艺术之要义在于笔法、墨法、色彩及其整合而成的艺术品位及气息。他曾长期潜心于八大、金农、虚谷、吴昌硕、潘天寿等先辈大师艺术的研究,并从金农篆刻、书法中领悟点、线、面的力度、个性、韵味,他极喜北碑笔法与古山水画中宋元皴法。长期的陶冶修炼,形成了他方峻奇厉的笔法个性,致使线的运用绵长柔韧、朴拙方正、内聚外放;如用重墨,则注意对白的关注,在留白时,注意对黑的关照,黑白相问遂产生虚实、疏密、浓淡、干湿幻化无穷的视觉效应。除《脚踏着祖国的大地》、《疾风》等作品外,《堤》、《儿子》、《渔家针线》、《佰山行》、《草原行》等都是实处就法、虚实藏神、湿造墨团、干造飞白的典范,这种用墨之道,显出画家对水墨本体及相关艺术研究、体悟之精深。
但张道兴的水墨语言探索没有停留在传统语言的完善上,与此同时,在创作中,他还进行了大胆的新探索。还以巨幅作品《儿子》为例,为了把这一题材表述成“一家子”那样的亲热,便尽力把环境气氛推到民间。因而,画出大花布红背袋、高船头红图案,以及妇女的头饰、帽饰、腰饰。又填充出民间的粉彩,尽可能渲染乡音、民俗的滋味儿。在中国绘画史上,色彩占有重要位置。原始的岩画、彩陶,以至楚人漆画,敦煌壁画,民间年画,无不绚丽多彩。他们早已阐明重彩之间的共存与互补关系。“画绩之事,杂五色”,并把黑、白、红、黄、青等色 赋予象征意义。在《儿子》的创作中,张道兴重视传统色彩的组合,并调动了红、白、黑三色之间的建构关系。把这些色彩的情绪把握在不火不温,不急不怠的尺度。在笔墨的处理上,则重视笔法个性,多以方笔、侧锋组织线的节奏,加入皴擦,完成画面主体人物强烈的黑白关系。这样便把“宠爱”的“儿子”投向乡亲父老的怀抱。同时刻画了这个泛指的“儿子”此时理所当然的流露出的腼腆与窘意。在这个“儿子”身上更要有时代的关照,应当有着雷锋、徐洪刚、刘兵艳的血脉流淌。为此,调动了“以淡破浓”的传统结构手法,把水兵托在最为明亮、单纯、简洁的位置。因而放弃部分生活中原本的样式,运用了形式与内容和谐的理性处理,便把水兵塑造成完全的白色。又以重墨、繁染、复线述说着一位渔民老汉的海上经历。同时,在方正密集的组合中,采用封闭构图,跳跃的色墨,以此充分调动意象手段,调整张力,展示简明、轻快的时代节拍。
显然,张道兴师的绘画语言探索汲取了民间艺术的营养。不仅吸取了色彩表现手段,也借鉴了它的形式意味,其不少作品都运用了平面化处理的手段。在这一意义上复归了水墨艺术手段的自由、艺术魅力等诗性因素。《蜀乡舞狮》,平面化的构图使画面呈无中心状,形象鲜明简洁,形式感已使创作手段升华为目的,点、线、面及色彩的独特意味、美感得到强化和显现,这里近乎民间的平面空间意识的表现性因素被集中在纯粹的可视性方面,从而展示出一个自在自为的艺术世界。与《蜀乡舞狮》一样,《秧歌》、《高跷戏文图》等以从以往的叙述性、思想性的形态中解脱出来,并且和一切文学化的、图解式的及充满说教式的内容诀别。一切都被强烈、浓郁的平面图式所规定,在无透视的空间中呈示的是某种“存在”与“状态”,它们诱导我们远离经验中的现象世界,从容进入艺术家营造的艺术世界。显然,这更符合视觉的纯粹性和艺术的规律性。
几十年来,张道兴孜孜不倦地锤炼着自己的艺术,那种庄严、凝重、激昂的历史画,那种深情、诗意的生活画卷,展示的整体诗情与艺术境界是比技巧贵重得多的东西;欣赏这些作品不只是需要艺术的眼睛,也需要心灵的眼睛;当然,回顾张道兴艺术历程中诸多优秀作品那炉火纯青的境界,还不如把它看作是张道兴走过的漫长艺术人生的足迹。
(此文曾刊登于《中国产经新闻》2002年9月13日新文艺专栏的“云鹤轩艺苑”专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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