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学素描而后学山水”，山水画会呈现出只有经过长期严格的素描训练后才会具有的一些美感，例如：整体感、立体感、空间感、质感，准确而适度的层次明度，以及对肌理的明确追求。没经过素描训练的古人，画的山、石、树木包括点、线等相对都比较独立，而经过素描训练的视觉会本能地将山、石、树木以及点、线都看成一个整体。

“先学素描而后学山水”，就会在山水画上留下素描笔触的痕迹，这种痕迹只要对古法用笔法稍有一点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经过长期的先入为主的素描训练的手，会带上一种永远抹不掉的习惯，即使通过更长期的书法训练，也仍然难以改变。

素描以强调写生、尊重自然、反映物象为原则，所以“师造化”、“搜近奇峰打草稿”会成为现代山水画家借用频率最高的口诀。

为了方便从素描的角度理解中国的山水艺术，几十年前，书上便将传统山水的“章法”翻译成了“构图”概念，并概括成“散点透视”。结果，现在山水画“果真”就变成了没有章法，只有散点透视构图的山水画了。

因为素描更接近日常视觉经验，所以嫁接在素描上的山水画会比以前看上去更舒服。因为素描训练过的眼睛很善于抓住对象特征，所以嫁接在素描上的山水画会比传统山水看上去更像传统。

那些被大加推崇的近代山水“传统范本”，一定会有很多地方与素描美感相“巧合”。那是因为我们在用素描的审美眼光去审视先人的笔墨，发现了中国山水早期的素描感觉。

不得不承认，经过长期以来全面普及的素描教育，“素描程序”已经深深地嵌入到了山水画的体系中，彻底地改写了中国山水画的历史，改写了中国画的视觉传统。

也许我们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或者是不愿意接受这样一种说法，那就一个画家一个画家地来分析，一张画一张画地来对比，这样就能找到答案。

现在的资讯和电脑图像分析手段都十分发达，可以抽取尽可能多的当代山水画家样本，把他们的作品图像放大，看看细节；再将他们的作品图像缩小，看看“构图”。从这些当代山水画的笔触、构图、技法、师承、偏好、取向等要素，从他们的艺术学习经历，从他们的山水画形成，逐一与古画和古代画家做对比、与素描作品和素描理论做对比。

从上到下对比 100 名当代山水画家的作品，其结果就将是一部震惊耳目的《素描是怎样改变中国山水画的》的中国现代山水画史。

过去我们一直自以为现在的山水仍然是“笔墨第一”，但实际上，在现在的山水画家艺术视觉成型之前，“素描”早就先入为主了。又何止是山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