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邵秉仁出任锦州市委副书记,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记者跑遍锦州的穷乡僻壤,拍出纪实片《贫困山乡纪行》,反响颇大。已而,政府开始高度重视“扶贫”工作。
邵秉仁是最早关注农民工问题的中国高官。在国家体改委副主任的任上,他为国务院主持起草了《关于做好农民进城务工就业管理和服务工作的通知》,这是中央解决农民工问题的第一个文件。文件中明确地提出现阶段农民工已成为我国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观点奠定了解决农民工问题的基本指导思想。
2004年,时任国家电力监管委员会副主任的邵秉仁,在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尖锐指出电力系统的垄断内幕和弊端。
而今,邵秉仁出任中国书协副主席不久,就提出了国家文化的安全问题。
由此可见,邵秉仁具有传统士子忧国忧民的思想,是一位以民为本的性情中人。
——记者手记
兰干武(以下简称“兰”):中国人民大学和中国书协联合主办了“书法艺术的继承和发展暨邵秉仁书《岳阳楼记》研讨会”,与会的专家、教授、学者对您的《当代书法艺术发展中的几个问题》这篇文章给予了充分肯定。您在文章中指出,要提倡时代的主流书风,认为当代书法艺术,继承不够,创新盲目,请您就这个问题再谈谈。
邵秉仁(以下简称“邵”):中国书法艺术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流派纷呈,繁花似锦。但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存在鲜明的时代主流书风。认真总结研究中国书法史不同时期的书风,以及它之所以形成的社会历史根源,可以作为当前中国书法发展的参照。历史证明,不同时期的主流作品,共同特征是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创新,遵循艺术发展规律,具备精深的艺术功力,富有鲜明时代精神;在艺术风格上,它们普遍具有正大气象,自然、朴素、清新;在表现形式上,雅俗共赏,通俗易懂,为大众所能接受。只有这样的作品,才是真正的优秀的作品,才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
时代主流书风与多样化相辅相成,成为一个统一的和谐的整体。二王的清新劲健,颜真卿的堂皇正大是传统的代表;“扬州八怪”、徐渭、张瑞图则是在传统基础上的探索。但他们在艺术史上的影响、所处的位置不一样。后者也有很高的艺术成就,但不如前者的影响更具有普遍的意义。学习书法,溯本循流,可以抓住规律,端正书风;承袭偏枝,失其正脉,无所依傍,难成大器。
当代涌现了不少才思敏锐的书家,但也存在明显的问题,由于部分书家传统笔法继承不够,又缺乏必备的文化素养的支撑,雅的少,俗的多;内蕴少,形式多。继承在今天的文化环境中绝非易事,创新也要看本质上有没有突破,只在形式面貌上与古人拉开距离还远远不够。
欲打破传统书法的旧有模式,借鉴西方艺术手法,虽然其探索精神不能轻易否定,但如果在作品中背离汉字基础,打破中国书法空间布局,抛弃传统固有的法度,则是背离了书法的本质,误导了大众的观赏,它对于传统书法的影响不可低估。
兰:您特别强调道德修养,也就是说,您认为书品与人品是关联的。
邵:是这样。艺术工作者是创造精神产品的特殊劳动者,其自身的道德修养、思想觉悟、精神境界、知识积累、艺术功力直接决定着作品的质量和意境。
德乃立身之本。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包括艺术家)普遍地关心政治,注重文化,富于历史感受、道德自觉和修身自省。儒家所讲的修养论中,是以道德为中心的一个人的全面素质修养,同时包括文化知识、文学艺术。“修犹切磋琢磨,养犹涵养熏陶”,古代文人把自省、修养作为磨砺、陶冶人性的基本方式。孔子还把道德修养与政治结合起来,强调“修己以敬”,认为只有修养成高尚的品德,才能使百姓安定。《大学》、《中庸》更是把“正心”、“诚意”、“修身”提到了“治国”、“平天下”的高度,强调“修身为本”。
我国当前处在改革转型期,多元的价值观,一方面扩展了人们的选择自由,比如王铎书法的盛行,在古代是不可以理解的。但另一方面,也模糊了一些基本的道德判断,传统的价值观不断被功利价值观消解,以丑为美,以恶为善,以耻为荣,以戏谑为崇高;以经济利益为中心,金钱至上,对社会公益漠不关心;弄虚作假,投机取巧,凭空炒作,急功近利,这些反传统道德的现象不可忽视。
兰:您提出了检验书法艺术的三条标准?
邵:我们必须坚持艺术标准。有人以艺术风格的多样性否定艺术标准,这站不住脚。艺术标准不等同于度量衡,但事实上是存在的。古代的书法,在当时称雄一世的未必流传至今,遭遇冷落的可能在当今大放光彩,说明历史的检验、筛选,有一套潜在的标准。书法艺术的标准可以简单的概括为三个方面:(一)具备可读性、观赏性。书法是汉字书写的艺术,书家在汉字书写过程中,发挥艺术想象能力和艺术创造能力,欣赏者又借助书家的汉字书写感知其美。(二)符合书写的法度。杰出的书家具有精深娴熟的笔法运用能力和独特的空间造型想象能力。书法是一种技艺,技艺不过关,则难以成为艺术。每一个动作细节都是有规矩的,交代清楚,变化丰富,技术到位。任笔为体、聚墨成形都不行。衡量一名书家书写艺术水平的高低,这是一项非常关键的标准和参照。(三)、雅俗共赏。“雅”是书家人文精神的流露,是书家个性修养的综合体现。那种境界深远、富有品味、蕴涵情趣,自然大方,通俗易懂的才是真正的大雅。
兰:最令人关注的是,您还提出了国家文化的安全问题,这是发人所未言,能详细阐述一下吗?
邵: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中华传统文化正面临着巨大的冲击和消弱。文化的竞争与经济的竞争一样,讲求实力的较量。全球文化的竞争,不能期待保护,而要靠自身竞争力的提升。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得以高度统一,中华版图得以完整,依靠的是特有的中华传统文化,其中文字的统一是重要因素。因此,面对西方的文化渗透,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重犯过去的错误。过去,我们在对待传统文化方面曾出现一些偏差,如批判多于继承,否定多于肯定,导致一部分人对民族文化的无知,缺少自尊和自信。书法本来是中国最有群众基础的艺术,建立在汉字书写基础上的艺术应当具有最大的广泛性,但今天的中国,又有多少孩子还在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包括书法?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古人将中华文明与道德融于汉字书写,在书法的语言里,大到恢弘宇宙大道,小至个人处世哲理,化为生动的笔墨意象,书法与中国文人的内在生命精神血脉相连,融为一体。书法不仅仅是“技”,是“艺”,更是“道”,尺幅天地,构建的是中国人的精神家园。我们总是感慨国人心灵的空虚,感慨西方文化的虎视眈眈,但我们很少反省自己对待民族传统文化的态度。艺术家既要满足于个人精神的愉悦和经济利益的充实,还要想到为大众为社会服务,用最具亲和力的书法艺术调剂国人的精神生活。
中华民族的复兴,不仅是经济的崛起,还必须有文化的支撑。面对“西化”,文化安全已成为国家安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书法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书法家有责任使传统艺术成为国人精神生活中的一部分,为民族文化的独立性和国家的文化安全做出自己的努力。
你们《书法报》可以多做一些这方面的宣传和讨论。
兰:我注意到了,在这次研讨会上,人大、北大、首都师大的博导们以及几位知名书家对您创作的《岳阳楼记》长卷和其他作品,也赞不绝口。恕我冒昧,我想代表本报读者问一下,您自己怎么评估自己的书法?
邵:我的书法,第一,是坚持继承传统;第二,追求不激不厉的书风。这与我的人生追求是一致的。传统文化的核心是儒家文化,而儒家思想的核心就是中庸。我的书法也有比较“放”的时候,但不管怎么放也不会放到徐渭那样。说句实话,因为诸多原因,我对技巧研究得不多,以后还要努力。但我看得很多,也有了一些感悟,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了一些自己的东西。我将不断加强道德修养和艺术实践,欢迎大家对我的作品进行批评。